来源:黄山日报
徽州地势“八山一水一分田”,人们因陋就简,千锤百炼,采石、用石技艺精湛,烂熟于心。尤其目之所及,随处可见的石塝,大到千秋万代繁衍生息的房屋地基,小到田间地头预防山体塌陷的护塝,石塝渗透了徽州人居家过日子的每一根脉络,源远流长,情深意笃。
土生土长的“黟县青”石和赭红花岗岩石为人们就地取材砌塝提供了好材料,前者平削后切面平复规整,宜砌工工整整的平塝;后者碎裂后棱角各异,宜砌错落有致的“人”字塝。平塝“黟县青”石受力面大而均匀,左右咬合紧密为一体,垒砌承重塝如房屋地基是首选;“人”字塝花岗岩石料形状多无规则,受力分散,因其色彩艳丽,形体天然质朴,人们多用于垒砌围墙。
万丈高楼平地起,石塝牢靠与否事关整栋建筑的质量,所以但凡修建楼房、桥梁等砌塝打地基,都要正儿八经地深挖到地下岩层(俗称“地脚”)才踏实。面对挖好的沟堑,一个手掌粗糙如铁耙子,须发皆白的老石匠不仅要斟酌塝脚的山形地势,哪处岩层不踏实,天长日久受重力会轻微凹陷,哪处岩层坚若磐石,千百年后依然固若金汤,各个节点的张紧松弛了然于胸;而且要考量塝体是否遮掩了(暗)泉眼,梅雨季节涌出泉流,日复一年的冲刷势必掏空塝体,造成垮塌,需改用石方填充,以便留有缝隙泉流自然下泻。俗话说“三百六十行,行行出状元”,各行各业也不乏学艺不精却又自以为是、眼高手低的蹩脚货,一个石匠把石塝砌成了“凸肚子”和一个斫树佬砍了“下山树(即树杪朝下,不便后期阴干、刮皮、驮运)”一样是要遭人笑话的。
老石匠目光如炬,明察秋毫,在工地上指指点点就一个顶俩,这儿该上这块石料,那儿该上那块石料,指挥若定。帮工“哼哧哼哧”把一大块石料抬来安置妥当,不对嘛,偌大一个凹口,不踏实,是不是老师傅年迈眼花犯糊涂了?正诧异间,下一块石料又来了,外凸的石牙子不偏不倚刚好盖住刚才的凹口,天衣无缝。
石塝的表层是关乎一个石匠面子的形象工程,不仅每块石料要“上凿”精雕细琢得方方正正,一块双向“出面”的“面石”,特别是三向“出面”的“角石”的安置还得思来想去掂量半天,耗时费工,主人看在眼里,心中有数,自会恭谦地按双倍体积折算工钱的。
休宁县鹤城乡鄣源里村徽商大屋后的“空中花园”无疑是徽州大地最为宏阔的石塝。石塝略宽于地基,仅地面部分高约十米,三层两进,整体呈逐层递进,逐层升高的“太师椅”结构:底层高约3米,台面宽约1.5米;中层高约3米,宽约3米;顶层为高约4米的防护层,径通后山,没有台面。各层之间石阶纵横交织,交通自如。底层、中层的石塝间还锲有石耳,外露部分一尺见方,内凿圆孔,插进圆木藤本植物的基架浑然天成。在底层、中层的石塝贴山一侧,还建有齐腰高,0.5米宽的石阶摆放蜂桶。粗略一算,一座花台所用石料竟在两三栋房屋地基之上。
饶有趣味的是,顶层整齐匀称的平塝中还夹杂着2米见方,高高低低,纵向排列的鹅卵石石塝,因地处中心位置,而非边边角角,显然不是见缝插针,补缺补差的。鹅卵石石塝泥份重,是借助旱季厚实山体里的湿气沁润,利于台上花花草草茁壮成长,而塝体错落起伏,更便于藤蔓植物的触须附着攀援呢?还是仅仅为了避免重复单调,在清一色的石板上添一方以小花小草为底色的多彩“背景墙”,大小、纵横交相辉映以图美观呢?再或是土生万物,花台开个口子便接上了后山的地气,做生意讲究广纳八方财富,图个好兆头呢?实在让人百思不得其解。
在野外,石塝萦绕于徽州的林场茶园,千山万水。上世纪六十年代,歙县蜈蚣岭人“农业学大寨” 一鼓作气投工43万个,挖凿土石32万多方,齐心协力垒起200余条高4米—10米、长30米—300米的石塝,沉甸甸的石块幻化为千百条白练,如云似锦,飘忽于青山绿树间,气势恢宏,蔚为壮观。
生活即教育,三天两头与石疙瘩为伍,耳濡目染,妇孺老幼都会来一手了。田间地头常见她们以石为砖、以土为水泥砌就的“土塝”。经年累月,泥土上草木丰盛,根须紧紧揳进石缝,“土塝”与山体浑然一体了。
徽州石头塝,简略而不简单,闪烁着徽州人熠熠生辉的智慧之光。
记者:韩文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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